番外篇|攀登珠峰精彩细节大公布

(皮元)2022年11月15日

大家好,我是皮元,ES8车主,硬核旅行家,巅峰攀登者,我的足迹已经遍布全球五大洲数十国。通过前面两篇内容《攀登篇|登顶世界之巅,荣耀背后的苦与乐》《归家篇|自驾美国15个州,曲折归国回家》(点击标题可以跳转查看文章精彩内容),相信大家跟随我的步伐在珠峰走了一遭,不过攀登珠峰还有一些精彩的细节,这一次会给大家全无保留地公布出来,一起来看看吧~#我有故事#

关键词:暴风雪的等待、攀登遇险、漫漫归家路

全文字数:9,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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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核指数:

上帝视角下的珠峰

我是自珠峰南坡开始攀登,从尼泊尔的加德满都坐飞机到达珠峰攀登的起点——卢卡拉(海拔2840米)。徒步3个小时后,抵达了Phaking的客栈,便在这家客栈调整休息。

4月17日,吃过早饭便出发,目的地是NamcheBazar(海拔3440米),全程10.9km。

EBC的路线始终在山谷间穿行,村落依山傍水而筑。路过的村落里积雪未融,正淅沥沥地从屋檐上滑落,它们聚拢到田地间划出一道口子,像是在雪白的奶盖上浇了一条不规则的巧克力;一个小女孩赤脚坐在石坎上,低着头把长发垂落,她妈妈正用冒着腾腾热气的水给她冲洗。不远处应该是一个乡间学校,三三两两的孩子正在学校球场上打排球。忽然远处传来喧嚣的声音,原来是约四十人的一支庞大的印度登山队。

给小女孩洗头发

2021年4月,时值中印边境爆发激烈冲突,双方各有死伤,我们自是对印度人无好感,不过既是来自民间的登山爱好者相遇,倒也不至于仇视,面面相觑打个招呼,就各自走各自的道便罢了。印度与尼泊尔是紧邻,两国在文化、经贸、宗教上交流甚深,尼泊尔作为一个小国,却有着举世闻名的世界一极,因此印度登山者历来更是尼泊尔的常客,每年的珠峰攀登者中,印度人也是最多的。

路遇印度队伍

正午时分我们抵达了Check post,在此要签到、休息。此处有一座大型3D石膏沙盘——是整个SAGARMATHA国家公园的鸟瞰图,在上帝视角模式下总揽全局,等找到了珠峰,心中竟不自觉地升起一种自豪感——这里,就是我要到达的地方

SAGARMATHA国家公园—鸟瞰图

午餐后继续前行,不多久就抵达了《绝命海拔》中的双层吊桥,如果你们看过这部电影,一定会对电影开头的这座高低落差巨大的钢索吊桥记忆犹新,以至于有人在知乎上发问“电影中的吊桥是真实存在的吗?”

横跨山谷的钢索吊桥原本只有一座,后来据说是因交通改道而被弃不用,人们又在它上方新拉了一座钢索桥,于是形成了现在这幅双桥横跨山谷的样子,钢桥约莫百米,桥墩在山谷两头用力地扎进山体,像两只巨手死死地拉住了吊桥,经幡绑满了桥体,它们山谷空中被吹得猎猎作响。走过吊桥,是一路爬升,便抵达了Namche Bazar(海拔3440米)。

《绝命海拔》—双层吊桥

Namche Bazar是珠峰攀登中极为重要的村子:它是前往珠峰大本营必经之路上最大村落,这里的房屋像梯田一般一以退为进地层层依山而建,有客栈,有学校,有商店,有市场(Bazar就是市场的意思);有直升机停机坪——珠峰攀登完成前期的拉练后,大多都会选择直升机返回Namche休整;这里还有整个SAGARMATHA地区最好最多的登山装备商店,你完全可以在这里买齐全套的攀登装备,这里还有银行、超市、甚至理疗店任君选择...

抵达Namche Bazar—本地的可爱小朋友

我在Namche Bazar住的客栈在半山腰上,从房间的窗户可以看到半个Namche Bazar的样子,客栈清爽干净。老板说今天阳光不错,热水充足,我赶紧放好驮包好好地洗了个热水澡。

Namche Bazar—客栈

4月18日,这日无事,从海拔3440米Namche Bazar的徒步到海拔3790米的Khumjung徒步往返,乐得自在。那里有一间日本人开的珠峰饭店(HotelEverest),得益于酒店绝佳的位置,在饭店外的大阳台清晰地看到珠峰与洛子峰。

徒步前往Khumjung途中

Namche Bazar—珠峰饭店(Hotel Everest)

12小时高强度攀登拉练

Luoboche东峰就在Luoboche村旁边,抬头即见。但是攀登就没那么容易了。

4月24日,我们中午从客栈出发,前往Luoboche东峰的高营地(Highcamp,海拔5100米),这一路都是冰岩混合路段,着实费力。抵达后虽累还早,我跑去高处摆了一个延时。此时天气很好,我们的黄色帐篷正次落地搭好,而明玛G夏尔巴(想象尼泊尔高山探险的创始人)带着他的队伍刚好结束了拉练准备返回,小小的垭口一时间热闹非凡。

在luocheche东峰高营地,Ama dablam峰清晰可见

晴空下,营地对面的Ama dablam峰清晰可见(海拔6856米,这座处在尼泊尔珠峰地区的群峰之间、像孤立的金字塔一样的山峰非常引人注目),我想或许有朝一日我一定也要去攀登它。

队员们陆续抵达,协作们煮了点面条给大家吃,接着闲聊一会便匆匆睡了。

25日凌晨2点半众人被协作唤醒,一碗热腾腾的麦片下肚,便开始结组出发。我特地把自己连体羽绒服背上,其实攀登6000米的高山自然是用不上连体羽绒,冲锋衣即可,但初心来Luoboche峰却是为了珠峰而登,对吧?从珠峰大本营出发后都要穿着连体羽绒服了,我距离上一次穿它攀登还是2年前,所以我认为这是一次很好的装备适应训练。

攀登途中回望昆布冰川

成功登顶Luoboche东峰

从高营地到Luoboche顶峰,海拔的爬升有1000米,可想而知这是一场硬仗,这Luoboche尽是冰岩混合路况,很多地方都需要使用上升器,Rita带我跟另外一个队友结组攀登,但队友高反严重,我跟Rita说明情况后就自己挂保护先走了。在高海拔攀登中,“节奏”很重要,不是要去追求“快”与“慢”,但如果同行队友频率不同,对大家来说都是负担。早上七点十分,我与两名美国队友率先登顶,等再返回luoboche客栈已是下午2点38分,整整12小时。我感觉Luoboche东峰是同级别6000米级的山峰中强度很大的一座,不过话又说回来,一般来说去登个6000米的山,好坏得有个C2,我们直接从大本营就干上去了,想来也是觉得很累的主要原因。

Luoboche东峰下撤

回到客栈洗个热水澡,简直太舒服,呼噜噜睡了一个大觉。

恐怖之地——昆布冰川

BC(海拔5364米)-C1(海拔5980米):5.2km,耗时8:32:04

C1(海拔5980米)-C2(海拔6400米):2.95km,耗时3:16:06

4月26日,我们队伍抵达珠峰大本营。在大本营等待驮包的送达,和举行庄严隆重的“煨桑”仪式,众人都很虔诚地默念着自己的愿望——“成功登顶,安全回家”是我们最朴素的祈福。

在大本营附近的冰川进行了一天攀冰和过冰梯训练后,我们终于出发开始我们的第一次高山拉练——实际上也是最后一次,因为这次拉练完成后我们就开始等待窗口期冲顶了。

早晨1点我胡乱扒了点早餐、穿戴好装备后就出发了。大本营出发便是昆布冰川——其实大本营本身就建在昆布冰川之上,前文说过,它是吉尼斯世界纪录中海拔最高的冰川,最高点竟高达8000米,但我们一般认为它的攀登核心区域的海拔在5400米-6000米之间,6-8小时通过这段后便是珠峰的C1营地(海拔5900米)。

为了更符合阅读习惯,后文中的“昆布冰川”就指狭义的“昆布冰川”——大本营-C1营地这一段。

Luoboche东峰下撤

根据喜马拉雅数据库显示,1953年至2016年期间,在昆布冰川死亡总人数为44人,因此,昆布冰川被认为是珠峰攀登中风险最高的路段之一。

我们住在大本营不时就听到从昆布冰川传出的巨大的轰鸣声,每次雪崩(或者冰崩)之后昆布冰川的面貌就会发生或大或小的改变。严格地说,冰川处在移动中,每天都在变化,因此绝大多数队伍都会选择在夜间冰川最稳定时通过恐怖之地。

在数百座不稳定的冰塔之间穿行,随处可见破碎且仍旧巨大的冰塔横七竖八地倒在行进的路上,不过这样一来要过的梯子反而少了——很多冰裂缝都被这些巨大的冰块填充进去。

通过昆布冰川很辛苦,因为它的崎岖线路需要频繁地使用技术装备,但是Rita从不让我在此休息,因为高处的悬冰随时可能倾斜而下。

C1营地(西面-珠峰 北面-洛子峰  东面-努子峰)

休息一日后继续出发,从C1营地到C2营地没有太多技术性的路段,就是漫无边际地走,这种其实挺磨人的——眼看着目的地就在前方,却始终到不了,对于我这种急性子来说更是折磨。

抵达C2营地(海拔6400米)我花了3小时,标准时间4小时,全队第三抵达。

C2营地是整个C1营地的“平移”——它更加靠近洛子峰,就建设在珠峰的山脚下,是“乞丐版”的珠峰大本营。因为C1营地实际上是一个过渡营地,正式攀登时我们也不在C1过夜,而是从珠峰大本营出发后,进行C1、C2连登;而C2营地6400米的海拔高度几乎是直升机救援能抵达的最高高度(破纪录的那种不提),所以这里还有机场(停机坪);这里也很开阔,适合各个队伍在此设立营地。以便物资补给作为中转站,送到更高的C3、C4营地。也正因为C2营地相对优渥的条件,等我们拉练结束返回休整时,夏尔巴们还将在此工作,建设C3、C4营地。

C3、C4营地有餐厅帐,有厨房,还能吃到热腾腾的炒菜,只是众人的独立个人帐篷换成了双人高山帐,不过这可是海拔6400米啊!条件能做到这样,应该是该非常知足了。

按照计划我们要在C2休整2天,以适应更高海拔,其间还有个目标是要往C3营地(海拔7040米)行进一段。整个过程无大事,就不在此赘述了。

回来的路上碰到一个“mountain cleaning campaign”(清野行动)的工作人员——这个组织隶属于尼泊尔官方,他们的口号是“save the himalayas for the future”(拯救喜马拉雅),正在路边把各营地的垃圾打包,每个特制的垃圾袋都清楚地写上了该包垃圾的重量,它们从在此扎营的各个登山队伍那里收集而来,称重后各自付费,再交由负责清野的工作人员拿走。近年来,珠峰南坡在环保上真是不遗余力了。

清野行动的工作人员

从C2营地下撤回大本营,刚刚走完昆布冰川,手机自动连上了everestlink的wifi,微信更新出几百条信息,除了家人朋友的问候外,更多的都是这样的新闻“下一个印度?尼泊尔疫情告急,珠峰大本营17人确诊新冠”。当时的我们虽然身处“风暴中心”,但对此新闻始终嗤之以鼻,我还连发了两条朋友圈斥其为“假新闻”。

海外新闻报道

我跟Rita是最早回到大本营的,我脱下装备,赶紧请后勤的夏尔巴帮我烧了桶热水,一溜烟儿地钻进浴室。虽然空中还飘零星雪花,但还有什么比六天后的一场热水澡来得更加舒畅呢?

结束这次拉练后此后我们将开始等待珠峰的“窗口期”,各个队伍会根据气象数据进行综合研判,最终选择一个好天气进行冲顶。国际队的几个老哥准备徒步返回luoboche(海拔4910米)客栈等待窗口期,我们则准备搭乘直升机返回namche bazar(海拔3440米)。底层逻辑是降低海拔,虽然我们已经能适应高海拔环境,但是毕竟这种高度不是人待的地方,降低海拔给自己的身体器官放个假,好好休息,吃好睡好才最重要。

据说往年没有疫情之时,有甚者直接从大本营直升机返回加德满都休整,更有奇人,回加都后“不想过冬,厌倦沉重,就飞去热岛的岛屿游泳”——直接干到马尔代夫去了,“窗口期”到了再回来。

错过登顶最佳窗口期?

众人走到大本营的停机坪等待

乘坐直升机返回Namche bazar(海拔3440米)休整

2021年5月7日早上碧空万里,是个飞行的好天气。众人走到大本营的停机坪等待直升机,由于直升机的升力被高海拔的稀薄空气影响减少,所以我们返回namche bazar 的路分成两段:第一段从大本营先到Pheruche(海拔4240米),这一段只能乘坐4个人;第二段才从Pheruche(海拔4240米)到namchebazar(海拔3440米),这一段海拔更低,才可以乘坐6个人了。

回Namche bazar途中

回namche bazar的路上,飞机躲过云层,掠过咆哮湍急的融冰河,在峡谷间穿行,我看着舷窗外葱郁的森林,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人间太久了。namche bazar的停机坪在悬崖边上,飞机丢下我们便匆匆离开。众人走向休整的客栈——yeti mountain home,我们预计在此要休整“若干天”直到“窗口期”到来。

Namche bazar(海拔3440米)—休整的“客栈”

Namche bazar ‘街景’

其实要说yeti mountain home是间“客栈”是真有些委屈它了,它比我们第一次到namche bazar的下榻的客栈实在是好太多,大太多了,最起码也是个豪华“lodge”。我们在这里休整,海拔比起大本营整整降低了2000米,各种都好很多;这里活动范围也很大——要是嫌餐厅吵,可以去二楼的咖啡厅看书刷手机;嫌客栈东西不好吃,就去市场自己买菜,老宋天天做给我们吃,人自然轻松得多。刚好Nimsdai purja今年也带队,他去年完成7个月14座雪山(全球仅有14座8000米以上雪山)壮举的时候,我在马纳斯鲁碰到过他,所以一如故,他带着他的几个队员也在此休整,大家有说有笑,时间倒也过得快些。

在南池,老宋给我们做饭

这几日有三则大新闻:

一是当地时间5月7日18时,也就是我返回Namche Bazar的这天,夏尔巴修路队到达珠穆朗玛峰的峰顶,完成了珠穆朗玛峰攀登绳索固定工作。这说明南坡珠峰攀登建设工作已经实现了交付,理论上已经可以开始登顶了。因此我们在客栈也多了一份“工作”,就是天天盯着“Mount Everest Weather Forecast”——一个专门监测珠峰地区、乃至珠峰顶峰天气数据的网站,看天气。这个数据每2个小时更新一次,可以看到上午、下午和晚上的天气、风速。而高山天气变幻莫测,我们心情也因天气阴晴圆缺了,总结起来就是:焦虑。

珠峰顶的坏天气

二是我正在珠峰北坡(西藏)攀登的队友给我发来信息,她说她们被登山队长召集起来开会,说是因疫情影响,攀登活动可能要取消。这无疑对北坡攀登队员来说是个晴天霹雳,“攀登珠峰”这件事情我认为它是一个系统性的问题,完全不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比如说,首先你得有时间,无论你是创业者还是打工人,都需要一个假期吧,也许今年刚好可以,那么明年就不一定了;比如说家人的支持,家人今年也许好不容易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明年也不一定了;再比如说自己,今年下了破釜沉舟的勇气,明年呢?我认识一个北坡的女性山友,每日刻苦训练,甚至“削发明志”攀登珠峰(她已于2022年再度自北坡攀登,并且成功登顶)。

果然,5月14日中国国家体育总局发布通知,决定停止2021年春季珠峰北坡登山活动。21名攀登队员尽数下撤。言而总之,攀登珠峰必须要“天时地利人和”。

联名信

三是5月11日,巴林王子登山队12人登顶珠峰。这个新闻让我们更加焦虑了——今年的窗口期怎么这么早?提到到来的窗口期会不会导致登山季的提前结束?...

我们反复研判气象数据,5月16号前后的风速仅仅只有10km/h左右,这是最佳的冲顶天气!跟Nima队长沟通后,我们决定搭乘5月12日的直升机返回大本营。最理想的状态是抵达后晚上便即刻出发,这样既保证了时间又充分利用了这几天休整的成果。

央视新闻报道—巴林王子登顶珠峰

众人都迫不及待地想离开,5月12日一早便匆匆赶去机场。

返回珠峰大本营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5月12号回到熟悉的大本营后,气象数据却显示顶峰天气急剧变化:孟加拉湾产生了一个气旋,途径喜马拉雅山脉时带来了持续性的大风——不能按照原计划出发了。

憋足了一股劲突然泄了气,但天气如此也无计可施,等待,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几只瘪气球天天只好窝在餐厅帐里干等。时日无聊,可陈善乏。

5月15日,后面几天的气象数据变得好看起来,Nima通知我们准备出发,我通知国内的团队做了一张出发海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标注的登顶日是5月20号。

国内团队做的出发海报

漫长的风雪等待

BC(海拔5364米)-C1(海拔5980米)-C2(海拔6400米)耗时约11小时/行程8.15km/累计爬升1040米。

15号的深夜——也就是16号的凌晨2点,我胡乱扒了点早餐、穿戴好装备后就出发了。与拉练不同的是,这次路过C1营地(海拔5980米)不过夜,目的地是C2营地(海拔6400米),抵达后在C2营地休息一天再前往C3营地(海拔7040米)。

虽然是同样的攀登路线,但此时的昆布冰川和我们拉练时却已大不相同,我们住在珠峰大本营不时就听到从昆布冰川传出的巨大的轰鸣声,每次雪崩(或者冰崩)之后昆布冰川的面貌就会发生或大或小的改变。因此绝大多数队伍都会选择在夜间冰川最稳定时通过恐怖之地。

极不稳定的昆布冰川

在数百座不稳定的冰塔之间穿行,随处可见破碎且仍旧巨大的冰塔横七竖八地倒在行进的路上,不过这样一来要过的梯子反而少了——很多冰裂缝都被这些巨大的雪块填充进去。

通过昆布冰川很辛苦,因为它的崎岖线路需要频繁地使用技术装备,但是Rita从不让我在此休息,因为高处的悬冰随时可能断落,我只好咬牙尽快在日出之前冰川极易发生变化时通过昆布冰川。

昆布冰川中攀爬

早晨七点多,我抵达了C1营地(海拔5980米)——比起拉练时提前了2个小时,稍作休息后继续前往C2营地(海拔6400米)。纵横交错的冰裂缝是这段路的危险之处——它们是冰川滑过冰斗下高低起伏的岩层后断裂为无数条宽窄不一的垂直沟壑,其危险性在于被冰雪覆盖以后的隐蔽性。还有队友就在这里滑坠到冰裂缝中,所幸裂缝比较窄,他刚好又背着厚重的背包,跌落时被卡在狭窄的冰裂缝之间,结组的夏尔巴迅速反应,总算把他从裂缝中救援上来。

救援—队友掉入冰裂缝

即便如此,相比起冰塔林立的大本营到C1路段,C1到C2路段仍然安全得多。我在早上11点左右抵达了C2营地(海拔6400米)。

第二天(5月17日)是休整日。早晨,阳光却未如期而至,本来在C2营地清晰可见的C3营地在大雪中逐渐消失——C2迎来了超强降雪。阴霾一整天都笼罩着营地,这也意味着第二天出发已无可能。

次日(5月18日),依旧狂风大作。

C2营地的海拔是6400米,这对于长期攀登(包括夏尔巴在内)的登山者来说虽不至于使用氧气,但是也几乎触到了大多数人无氧生活的天花板。身体的携氧能力大幅下降,血氧在70%-80%左右,食欲不振是常态,睡眠质量大打折扣。好几个队友气色都很不好,但是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这里早已没有wifi,厚重的云层让处在山坳里的卫星电话也彻底宕机,无法联系家人也看不到气象数据,风雪何时结束成了望眼欲穿的执念。微弱的无线电只够跟坐镇大本营的老宋联系,不过天气如此,谁也无计可施。

《追梦赤子心》是我为数不多的缓存在QQ音乐中的歌。我在这漫长而困顿的雪夜中反复听着,铿锵有力的钢琴前奏、为梦想高歌而撕破的嗓音给我了巨大的鼓励,“我想在那里最高的山峰矗立,不在乎它是不是悬崖峭壁”,我当时就许下一个愿望,如果我登上珠峰,那《追梦赤子心》将是我攀登纪录片的主题曲。

在C2的担忧——与老宋联系

又是一天。

5月19日,大雪丝毫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好不容易捱到晚上。Nima队长召集我们开会, 说现在C2营地的补给告急——因为本未打算在此待这么久,C2营地的物资都是夏尔巴们背上来的,我们很可能要下撤回大本营,等天气好再上来。

狂躁与不安各种情绪交织,队伍的士气跌到谷底。撤回,不可能。如果现在撤回大本营不仅要因再度往返C2消耗体能,还可能错过说来就来的窗口期;但留守,意味着在难熬的C2继续漫长的消耗。

再等等!

5月20日,雪停了。虽说阴霾未散,但总算看见了希望。Nima 队长通知,如果天气转好我们次日就出发。

5月21日清晨,小雪飘着,我们仍按原计划出发前往 C3营地(海拔7040米)。抵达C3营地(7040米)已经是中午,彼时阴霾已散,烈日正当空,我心情愉悦多了——坏天气没了,路在走了,更靠近梦想了。

5月22日早上从C3营地出发,中午12点多,我便到了C4营地(海拔7950米)。到晚上十点多,我们从C4营地出发跋涉到第二天早晨4点左右,风停了,天亮了,太阳出来了,抬头一看竟是和熙阳光——终于日出了。

我觉得自己幸运极了,本以为会顶着风雪登顶,但阳光终究穿透一夜的黑暗染黄了雪山,带走了寒冷也阻止了山风。

2021年5月23日尼泊尔当地时间早上9:08分,我看到了经幡猎猎飘扬,我登顶了。

登顶珠峰

回到C4营地是下午3点,此时距离出发已经过去了快15个小时了。而其中一个队友晚上9点多才返回营地——他在登顶下撤时出现危险,在C4的五个夏尔巴火速返回将他救援下撤,好在性命无忧。问他当时情况如何,他说已然不记得如何登顶又是如何下撤了,但在那种极限海拔上消耗24小时(我们10点出发冲顶,他回到营地也是10点左右),所遭受的痛苦是常人不可想象的,说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丝毫不夸张——要是算上他在C2掉入冰裂缝的话,算是在鬼门关走过两次了。

登顶后的第一次剪发

直升机返回加都满都后,住进了加德满都的凯悦酒店(Hyatt Regency),本想着是登山后 的“犒劳”项目,何曾想,这一住就是82天。

5月30日,我确诊新冠。经过10天左右的封闭隔离,6月8日的核酸检测结果显示,我已由阳转阴,其实在前两天味觉嗅觉都已经恢复,我就预感病毒到已经被我的免疫系统清除了;我也开始恢复跑步,每天早上在酒店跑10公里,在加德满都的那几个月,月跑量都在200公里上下。

6月29日,专注于尼泊尔本地新闻的公众号“尼泊尔快讯”发布了一条惊世骇俗的新闻: 《重磅!尼泊尔赴华航班7月正常执飞!》,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各个微信群都骚动起来,我也激动得跳起来,奔走相告。

重磅新闻发布—激动的朋友圈

6月30日一早,众人都相约打车到hams医院抽血,做核酸,早上11:09分,“尼泊尔快讯”发布新闻《喜航 7月上旬尼泊尔至中国重庆航班暂缓执行》,之前的“喜大普奔” 新闻也撤下来了,但文中说,“喜航工作人员发布的消息也是给以后航班恢复运营留下了口子:7月下旬恢复飞行依旧是有可能的。”

其实这种戏剧性的故事几乎每天都在上演,主题只有一个:回家。这次只因是“尼泊尔快讯” 发布,大家才会显得格外重视,因为它虽不是官方发布,但却是我们获取尼泊尔本地信息的重要途径,没想到最终还是乌龙一场空。

7月1日,我依然买了7月下旬加德满都飞国内的机票,但是我还买了7月10号飞纽约的机票,想着要实在不行就绕道回国。保险起见,我给中国驻旧金山领事馆发了邮件,被告知现在是疫情高发期不建议国际旅行,有感染史的,还必须入境美国6个月后才能发起回国申请。

我看去美国这条道儿是行不通了。

7月9日,我把头发剪了。我在4月12日出发去尼泊尔的时候剪了头发,想着1个多月就回家了还能应付。被滞留后我想着,就把这头发留起来,也算是纪念这一次史无前例的珠峰攀登了。

头发长了

三个月后实在是跟蒙奇奇没两样了,这日一狠心,全干回去了。感觉头轻了两斤。

关关难过关关过

时间进入到 7 月下旬,航班被取消的通知如约而至。

我等不下去了。 我认真研究完所有满天飞的传言后,得出结论——只能靠自己,美国是唯一选项。

8月8日,队友长期运作地从迪拜转机回国之路终于有了结果,我们几人拿到了机票——8月13日00:10从迪拜飞往北京!我火速买了自加德满都到迪拜的机票(当时除了从尼泊尔回国的机票买不到外,飞哪里的机票都有)——8月11日19:35分。

我之所以把航班的时间写得这么精准,是因为大使馆要求绿码申请人要在航班起飞前在指 定的两家医院,分别提供检测时间不早于48小时的核酸检测报告。也就是说我必须在8月11日19:35分后做核酸、采血。

这简直是离回家最近的一次,我们几个人赶紧按照大使馆要求准备各种材料。只要能回家,你说啥都行。

8月9日,我收到邮件说可以去取护照了,我火速前往大使馆把旧护照现场剪角,领取了新护照。我说我运气太好了,刚好在回家前拿到了护照,这是我“关关难过关关过”的第一关。

“关关难过关关过”第二关:尼泊尔核发的旅游签证有效期是90天,对于我们登山来说是足足够了,谁知道会滞留这么久?

“关关难过关关过”第三关:8月9日晚上,我们几人前往 Star hospital(大使馆指定的另 一家医院),因为 Hams 医院晚上 18 点就下班,而我们必须要求在19:35 后,所以 Nima 医生好不容托关系给我们开了一个小灶,几个护士正在那里等着扎我们呢。

“关关难过关关过”第四关:8月10日一大早,我们的身影已经在Hams hospital检测窗口攒动——比上班的护士更早到了,其间,有一对中国夫妇带着孩子也来做核酸,因此要抽血, 那个小孩被吓得一直哭,父母一直安慰他,再做一次就可以回家了。

“关关难过关关过”第五关:8月10日下午,我们收到了两家医院出具的所有检测报告,开始按照大使馆的要求一件件地上传文件。除了核酸、采血报告外,还有肺部 x 光照片医生诊 断无纤维化的报告,必要回家的事由等一众堆积如山的材料。怀着惴惴不安的情绪开始等待 大使馆工作人员的审核。我在朋友圈写道:愿今次如冲顶之日,虽经历风雪,但终满身暖阳!

半夜在star医院等结果

“关关难过关关过”第六关:8月11日凌晨,看到新闻,尼泊尔飞往迪拜的航班可能会因疫情取消。

“关关难过关关过”第七关:8月11日晚上8点,收到大使馆核发的“红码”,原因是“有14天内尼泊尔旅行史人员禁止搭乘去北京直航”

“关关难过关关过”第八关:北京不行,那就广州,赶紧联系相关朋友帮我们改从迪拜飞广州。

“关关难过关关过”第九关:8月13日,接到中国驻尼泊尔大使馆的工作人员来电:你确定从尼泊尔可以入境吗?我听得心头一惊,几个赶紧在网上翻出迪拜的入境政策研读,原来疫情期间迪拜已经取消了中国人的入境迪拜的“落地签”,也就是说我们没有迪拜签证的前提下是不能入境迪拜的,但是转机可以。而迪拜大使馆也给来回复,要从尼泊尔搭乘飞机在迪拜转机回国,必须入境迪拜接受一次核酸检测,结果出来无问题后方可转机。

所以,迪拜不允许入境但可以转机,而中国驻迪拜大使馆要求转机必须入境。我就算拿到了中国驻尼泊尔大使馆核发的绿码,到了迪拜一样行不通。

至此,从尼泊尔回国的希望彻底破灭!但我的心中已经燃起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决定了离开尼泊尔不再回头。

“关关难过关关过”第十关:8月13日。我立即申请了 EVUS,顺利更新了美国签证,有 效期2年。我立即购买了8月18日自加德满都飞往迪拜转机前往纽约的机票,定下计划: 到纽约后开始自驾,把整个美国走一遍,等到什么时候可以回国了再从美国回家。如此这般, 我是整整绕地球一圈回家,这也算史无前例的回家路了吧!

8月16日,我在hams医院做了一次核酸,入境美国不需要绿码,不需要拍肺部照片,只需要72小时以内的核酸阴性报告便可登机。

“关关难过关关过”第十一关:8月18日,我的航班 21:35起飞,我早上就到机场了——我一心只想回家,在尼泊尔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下午我去值机柜台办理手续,值机员仔细检 查了我的护照和美国签证,终于给我发了两张联程机票。排在我身后的是2女1男 3个中国人,他们不懂英语让我帮忙沟通下值机,我说好。值机员问他们去哪,他们说去迪拜,问 你们有签证吗?他们几个面面相觑,好像不知道迪拜现在要求事先办好签证纸,小伙子从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A4 纸,写着他们3人的购票信息让我给值机员,我说不是这个,他说他们只有这个,我还是交给了值机员。值机员说不行,必须要有签证,把护照退化给了他们。 旁边那个女生“哇”的一声哭了,那个男人慌忙抓住我的包问我,你怎么可以走?我说我去 美国,是去迪拜转机的。他落寞地松开手,转过去叫他的两个同伴,提上包离开了柜台。

时至今日,我都还记得那个女生哭出来的样子。

“关关难过关关过”

我顺利地通过了海关。在候机厅等飞机的时候心情很复杂——滞留在尼泊尔几个月不能回家,到了离开的时候竟又谈不上开心,总觉得没有好好地跟尼泊尔、跟珠峰告别。

我常说登顶不是登山的全部,安全回家才是,所以,我的珠峰攀登还未结束。

“关关难过关关过”第十二关:8月19日,飞机在新泽西上空盘旋了几个圈,舷窗外一排排的single family house五颜六色,好在慵懒的阳光下睡着了。我在飞机上准备了一堆可能涉及的海关应答,快轮到我了。

入境审查官问我你从哪来,我说尼泊尔,他说你来美国干啥我说玩,他问我准备待多久,我说2个月,他啪一下盖了章,入境有效期半年。全程2分钟不到,我就这么“戏剧性”地到了美国。

自驾美国

中央公园跑步

早上我去曼哈顿的中央公园跑步,天气阴沉燥热,一圈下来刚好11公里,我的状态很不好,配速6'42"。

回到酒店本想冲个澡去吃早餐,没想到窗外已是狂风大作,手机一直响警报。说是热带风暴亨利已经在今天上午升级为一级飓风,正在继续加强,并向东北方向移动。纽约已经进入紧急状态!

说是极度危险,前往要待在家里。

热带风暴警报

我慌忙跑去楼下的Walgreens囤了点吃的,再回到房间已经被淋个湿透,忽觉浑身酸痛,我把额温枪拿出来一打,果然发烧了——根据我后来打完第二针的经验来看,这是mRNA强烈的应激反应,每次打完都发烧。

回想起来,这天是我滞留在国外200多天里最难过的一天。

我本在尼泊尔,要说最近的时候离中国就近在咫尺(珠峰顶是中尼共享的),即便是加德满都,距离深圳也就是3000公里。虽说有2小时15分的时差,但好在作息时间跟国内同频,现在飞来北美洲,那是真正的“孤单北半球”,原来随时能跟家人视频聊天,现在已是日夜颠倒;回家路漫漫,完全没有时间表,甚至能不能回还要打个问号。

我无力地躺在酒店床上,窗外的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抽打在玻璃窗上,留下一道道水痕,望着从超市抱回来的食物一点儿心思也没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次日清晨,我早早醒来,烧退了,雨停了,我也该重新振作了。我便拿出当年旅行全球的劲头,做接下来的“旅行攻略”。

我去新泽西租了台福特transit改装的房车,独自一人用2个月的时间横跨美国15个州。具体的行程可以回看我第二篇故事《归家篇|自驾美国15个州,曲折归国回家》(点击可跳转至原文查看故事)。

我在美国去的地方

归国回家

10月2日,我终于在洛杉矶登上了回家的飞机。

从美国回国那晚

候机厅的灯光昏暗,我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望着窗外,登机廊桥正在连接客舱。回家之路近在咫尺,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我登山的时候常说“登顶不是登山的全部,回家才是”,那么我的珠峰攀登此时此刻还未结束。195天,我登了一个可能珠峰攀登史上登山周期最长的珠峰。10月24日,结束了21天的隔离。特地让我老婆不要告诉小孩我当天回家,果然我进家门时两个儿子看着我硬是愣了半天,正如:

“34离家35岁回,容貌无改胡须衰。儿子见我呆若鸡,惊问爸从何处来。”

“成功登顶,安全回家”——我的珠峰攀登,终于结束了!

一些关于攀登的概念

攀登周期:珠峰的商业攀登有春秋两季,而99%的商业队伍都会集中在春季进行(每年九月左右,也会有极少队伍进行秋季攀登),因为此时的天气最为稳定(冲顶窗口期基本都在4-5月间)。一般来说,从抵达加德满都起到攀登结束返回加德满都,需要40-60天。

攀登方向:珠峰是中国与尼泊尔的界山,因此北坡(中国)和南坡(尼泊尔)是商业登山者唯二的选择,但大多数的登山者都会选择南坡,因为尼泊尔的商业队伍众多,补给充足,各个登山公司在竞争中也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和优势。

南坡营地总览

攀登内容:分为高海拔徒步、高山拉练、等待和冲顶四个部分,其中“等待”是我自己加的。

高海拔徒步

主要是指EBC(Everest Base Camp)徒步,即从卢卡拉(Lukla,海拔2840米)起,到珠峰南坡大本营(Base Camp,海拔5364米)结束。抛开珠峰攀登不谈,EBC本就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徒步线路之一。此次攀登,我全程用“两步路”记录从Lukla到8848.86米的每一步,可能是世界上最完整的珠峰攀登轨迹图之一:

以上,就是我此次攀登期间EBC的全部行程。

冲顶

攀登费用:很多人都好奇攀登珠峰到底要花多少钱,实际上攀登珠峰是一个系统工程。每个把珠峰设为目标的攀登者,之前都会攀登很多山;再说装备,我攀登珠峰几乎没有买装备——因为之前登各种山都把装备买齐了。所以……这笔账不好算,但你要单问攀登珠峰的登山费是多少的话,南坡都在5万美元上下,北坡则更贵。

*文章首发于「叁仟问」公众号,「叁仟问」为我的公众号名称,取义“蓝猫淘气三千问”,意望自己永远保持童心,对世界充满好奇。